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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生之歧路第3部分阅读

      重生之歧路 作者:biquge.nl

    的中年小贩,闪着精光的眼睛一眨便看出他的心思:“小朋友的眼光很不错啊,这块玉可是上等货,古时候流传下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尹沛打断他的话:“多少钱?”

    小贩伸出五根手指。

    “50?”

    “哎哟我的小朋友,你说的这价可太不地道了,是5000,三个零。”

    旁边的白泽倒吸口凉气:“乖乖,一块玻璃开价五千?”

    尹沛眼珠狡黠的一转:“大叔,您太黑了吧。真要是古董,五千可拿不下来,说明这肯定是个假的。既然是假的,最多一百就闯天啦。”

    胖子摇摇手,一脸苦相:“小朋友,你真是把价压太低了。”

    白泽自告奋勇上阵撕杀:“怎么会嘛,大叔!你看我俩是穷学生,哪来那么多钱?再说这明明就是玻璃嘛,卖那么贵!信不信我一敲就碎?”

    刚想开口的尹沛额上冒出一颗汗珠,心说这是玉又不是金刚石……

    那胖子却说:“你没钱我信,他没钱我可不信。”

    说的也是,尹沛往那一站,看起来确实没多起眼,但真正懂行的人,就能看出他身上穿的脚下踩的可全是价格不菲的名牌。

    尹沛牵动嘴唇笑了笑:“大叔,我是有钱,但我的钱在这条街上你真敢收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胖子脸色一变,还想说点什么,白泽却突然抢过尹沛手上拿着的一百块塞了过去,抢了那块玉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尹沛问:“干嘛,你抢劫?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,我是觉得继续下去你就要抢劫了。别人做生意不容易的,不好叫你这地头蛇那样欺压。”

    尹沛不禁失笑:“你以为我会不给他钱就拿走玉?”

    “难道不是?”

    “笨蛋,那样很蠢的,真正的抢劫才不会这样呢!”

    白泽好奇的问:“那是哪样?”

    尹沛指着手中那块玉,告诉他:“你把这看成一块玻璃,然后我们把那个要抢的人给逼到一条没人的巷子里……”

    白泽提问:“你是劫财还是劫色啊?”

    尹沛瞪他一眼:“少插嘴,继续听。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然后呢,就让他拿五千块来买这块‘玉’。不买也无所谓,就打他一顿打到他给钱为止。等拿到钱,这块‘玉’是肯定要给他的。这样一来,就算他报警了,就算咱们还倒霉到被抓住,就算更倒霉进局子了,最多也就能被安个强买强卖的罪名,但这性质可比抢劫轻得多啦!明白没,这才是有技术含量的抢劫。”

    白泽闻言甘拜下风的望着他:“你们黑社会真不是人做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滚,我不是人嘛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快升华到不是人的境界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朝前走,谁都没有看见,那胖子凝视着他们的背影,嘴角忽而溜出一丝诡秘的笑意。

    他们从古玩街出来,又转了不少路,上午转完了转下午,最后跑到近郊这个废弃掉的工地才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把玩着刚到手的玉,坐在水泥板上的尹沛眯着眼,找不到视线的落点。

    在烟雾朦胧的缭绕中,这神情看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。白泽便弹弹烟灰,问:“沛沛,你装啥深沉?”

    “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装深沉?”

    “两只。”

    尹沛拿手扇扇烟气:“那你是被迷到眼瞎说。”

    “虽然我语文学的不好,但还是知道沧桑这个词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滚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白泽又说:“沛沛,老实说我很佩服你,你太聪明了,逃课睡觉哪样也不落下居然还考那么高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尹沛真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,要是白泽和自己一样,只怕也不会差到哪去吧。他想起上辈子的时候,似乎是到了高中开始为了父亲而努力。内心明明就不知有多厌恶学习,却还要刻苦,说起来也真可笑。

    但就算重生了,这样的过程竟然还是会重复下去。因为他爱那个人,所以那些意愿他都不会违背,哪怕再不情愿。

    下午已经快要过去,阳光在西边的天空中铺开一片浅淡的橘黄。接近傍晚,没有更早些的热烈,光线显得安静,温暖而熨帖。远处的树木和房屋,废弃的铁丝网和水泥板,白泽的发稍、下巴还有挟着烟的手指,都被这渐浓的暮色镶上了一层昏黄的边纹。

    此情此景,不知怎么的让尹沛感到了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。

    那个早已存在的念头浮了上来,这一回自己的初中成绩就这么好,很多事情也似乎有了改变,会不会像蝴蝶翅膀那样起作用?

    是不是,白泽就不会死?

    第7章 千禧

    “走,去我家吃饭,我妈今天煮了饺子。”

    一巴掌拍在尹沛背上,白泽跳下水泥板,站在那冲他招手。

    尹沛没好气的瞪过去:“又不是过年还吃饺子?”

    白泽洋洋得意:“我妈过年一般包粽子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默然片刻,尹沛会心一笑。

    对白家和白妈妈,他的印象其实非常深刻。白泽家是典型的单亲家庭,但充塞其间的属于一个完整的家的温馨气氛,一点也没受到影响。

    离白家渐渐近了,尹沛的脚步却放得越来越慢。即使将上辈子忽略不计,他也并非第一回来白泽家。但今天不知怎么的,有种类似近乡情怯那样的情绪倏然从心底升腾而起,让他不怎么敢去面对白妈妈。

    白泽的大脑沟回显然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,有点不耐烦的拉起他就大步往前奔去,一会儿就撞进了家门。

    “妈,沛沛今天来,下的饺子够数么?”

    “够!再来十个八个都够。”

    白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。

    白泽一脸慌张的朝尹沛嚷:“沛沛,你看我们要不要先撤,我妈这哪里是做给咱们吃的啊,这是喂猪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臭小子敢在背后编排你妈,是不是还打算绝食抗议?”

    系着围裙的白妈妈走出来,手里的汤勺顺势就要往白泽脑袋上打去。

    “哇,太后饶命,太后饶命啊!”

    看着白泽嬉皮笑脸的躲闪,白妈妈每每要打下去又没真落下的手,尹沛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。鼻端萦绕着的,是从厨房溜出来的诱人香气,葱香肉香醋香饺子香,夹杂在一起。在尹沛看来,这种味道或者能称之为“家”。

    白妈妈打累了,一屁股坐在沙发上。

    白泽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,狗腿的给她捏捏肩膀锤锤背。

    “这么殷勤,今天是又跑哪去玩了?”

    “没……没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,还想骗我?”

    “阿姨,阿泽真的没逃课。”

    在白泽不断打来的眼色里,尹沛无奈的当起不诚实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沛沛别帮他撒谎,我会不知道他?逃就逃呗,不逃课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,他妈我当年不也这么……”像是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,白妈妈闪电般转移了话题,“呀,饺子应该熟了!”

    “妈,刚才你是不是想说你当年也逃……”

    砰!

    厨房门在白泽额前关上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课。”白泽撇撇嘴,发出不满的咕哝,“真是的,难道谁会笑话你不成,反正沛沛也不是外人嘛。”

    没错,白妈妈也许并不是那种温柔贤淑的传统女性,甚至常会做出过年吃粽子端午吃饺子这种乌龙事。可是在尹沛心里,她却符合他对一个完美母亲的一切想象。

    刚端上桌的锅里还沸腾着,水汽缭缭升起,将视野氤氲成一片和暖的朦胧。

    注视着开始抢饺子的白泽和白妈妈,尹沛下定了决心,他一定要阻止那幕悲剧的又一次发生,一定。

    离2000年越近,千禧年的气氛也越发足了,海市关于迎接新千年的活动纷纷轰轰烈烈的举办起来。尤其是大中小学校,诸如歌咏赛、欢庆晚会等等也是一场接着一场。丰成自然不会例外,每个年级都开始忙碌闹腾。不过2000年对白泽来说,意义又有些不同。两个世纪的交叉点,意味着他出生的纪念日。于是对新千年到来没什么特别喜悦感的尹沛,也不得不在这个温度有点低的夜晚,裹紧了外套,和白泽一道坐在海市中心广场,与周围倒计时的人群一起,数着数。

    轰——

    当电子计时牌上的数字由1变为0,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的夜空中蓦然绽开,化为星星点点的散碎光亮,照着每个人的脸孔都明明灭灭。

    尹沛恍惚了一下,才转过脸说:“阿泽,生日快乐。”

    白泽一把搂住他,使劲的拥抱了一下,破天荒的露出点难为情的表情:“谢谢哈,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也陪你倒计时。”

    尹沛斜睨着他:“那你能找出这么多人一起么。”

    白泽想了想,将手一挥:“等咱有了钱,就雇两倍这么多的人,一半数着,一半等他们累了换着数!”

    虽然是将来时,听着还是很顺耳的。

    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尹沛这天回家时,走路是用飘的。此时已经转钟,尹宅里只留着一盏前厅的小灯。摸黑上完楼梯,刚转过拐角,尹沛冷不防就撞到了一面温热。他才往后倾了一下,就感到手臂传来一股力道,帮他稳住了身体。

    咔哒。

    二楼走廊的壁灯被打开,泛着淡白的冷光,照在面前穿着睡衣的尹翊辰脸上,神情似乎也带着几分冷淡,是尹沛这新的一生里极少见到的情形。察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,尹翊辰的面色缓和下来,轮廓因此柔软许多。

    他的视线在鼓囊囊的外套上一卷:“现在不早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两点了。”

    在尹翊辰面前心虚其实挺没来由,但尹沛却忍不住。

    “两点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有点晚啦……”尹沛突地想到平常用在父亲身上的手段,拉住对方的手摇了摇,“哥哥,昨天到今天可是跨世纪啊,好多人都在外面玩的。”

    陡然甜软的声音让尹翊辰微微一愣,继而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,与尹沛相似的脸上早已有了可称之为成熟的神态。

    像是对弟弟略带局促的表情很满意,尹翊辰勾起嘴角:“快去睡吧,以后早点回家,父亲可一直在关心你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似乎别有意味,但对方没有等他问出,就径自走下了楼梯。想不出个所以然,尹沛将复杂的心思先按捺下去,回了房间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天气一直晴好,尽管尹翊辰那样说了,尹沛也没有特意收敛。在他看来,只要完成了父亲交代下来的各项训练任务,需要掌握的东西都纯熟在胸,尹韬不会在意细节问题。

    白泽的事才最要紧。

    他不清楚这一生的具体情形会否和曾经经历过的那次一样,也不确定过了日期是否就安全无虞……但总要做点什么才安心。这两年手机在海市已初步普及,尹韬给两个儿子都配了一只,尹沛专门帮白泽也找了一只带在身上。

    对他所谓“要随时随地知道你在哪”的话,白泽嘿嘿一笑:“沛沛,怎么搞的你是我老婆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滚。”

    “来吃颗糖消消气。”

    虽然说的轻描淡写,白泽其实能清楚感受到好友担忧的情绪,所以那只手机他一直带在身上。尽管如此,尹沛时不时灌输过来要注意安全小心谨慎的概念,他依旧不以为然。尹沛也很无奈,他总不能说“我知道你最近会死……”吧。真要说了,白泽肯定会痛哭流涕地砸一下狠的,并冠冕的表示自己是在“尝试治疗精神病”。

    这天整整一天,尹沛都和白泽混在一起,夜幕降临时也顺理成章跟去了白家。白泽正掏钥匙开门的时候,一串铃声提醒尹沛,手机响了。

    “喂?”

    白泽踢踢踏踏的换好鞋,就发现尹沛还站在门外,秀长的眉拧得紧紧:“好的,我马上就回去,父亲。”

    来电话的是尹韬。

    理由很明确正当,就是有几天没回家用餐,今天该回去了。

    尹沛也不是不想,毕竟回家就等于能够见到父亲。就算不能明目张胆的看,偷瞟几眼也是幸福的保障不是?

    但白泽怎么办?

    让他扔下白泽一个人,还真是不放心。

    直到他看到白妈妈走出来,眼睛才蓦地一亮:“阿姨!”

    “菜都炒好了,沛沛还想吃什么,阿姨给你加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我爸叫我回家吃饭,所以我现在就得走了。阿姨,你千万要把阿泽看住,别让他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白妈妈放下手里的盘子,没听清楚。

    “别让阿泽出门。”

    白妈妈嘿嘿一笑,笑得居然跟她儿子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:“放心吧,阿姨不会让他溜出去沾花惹草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尹沛下楼的时候都还在想:是我错乱了,还是这个世界错乱了?

    尹家的晚餐是正餐,要求正襟危坐的餐桌礼仪,加上一道道菜上来的时间,持续起来就有点漫长。

    吃着吃着,尹韬似乎发现了尹沛跟屁股长钉子似的坐立不安,沉声问:“尹沛,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?”

    该怎么回答才好?

    尹沛正组织语言,就听到另一端的尹翊辰说:“弟弟是太激动了吧,我说了等会要带他去买鞋子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你才激动,你全家……不包括我,都激动!

    不过多亏尹翊辰这么一说,接下来的对话就没尹沛什么事了,让他对尹翊辰的情绪很复杂。救场的感激也有,被打断和父亲交流的愤恨也有。

    当尹韬的身影慢条斯理的在门边消失时,尹沛跳下椅子就往外跑。

    “沛沛。”

    被尹翊辰叫住,他踌躇着停下来:“哥?”

    “拿着。”

    尹翊辰递给他一把伞,少年的唇角向上弯着,笑容温和亲昵:“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变天,以防万一吧。还有,出门要小心。”

    又是这种语焉不明的话……

    还没能捉摸透彻其中蕴涵的讯息,白泽家所在的那幢楼已出现在眼前。与此同时,尹沛的心脏猛地一紧,让他的脚步变得迟疑。

    刚才那一瞬间,好象有一股电流从身体激荡而过,提着伞的那只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站在单元门口向上望去,三楼的窗户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会没事的……

    像是自我安慰般,尹沛开始上楼。

    “沛沛?”

    半开的门边,白妈妈惊讶的眼神让尹沛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妙:“阿泽呢?”

    “你走了没多久,小泽接了个电话,然后说要出去找你。我说你不让他出门,他说一定得出去。你也知道,那小子我可看不住。”白妈妈眼里的无奈转为担心,“沛沛你怎么了?脸色这么难看,是不是生病了?快进来,阿姨给你倒杯热水。”

    “不了阿姨。”

    尹沛握紧拳头,指尖刺进肉里,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。

    自虐的快意和自责夹杂在一起,竟然变成恐惧。

    “阿泽他说了要去哪里吗?”

    “说过呀,是桂安巷。”

    尹沛甚至来不及和她再说一个字,拔腿就往楼下飞奔。

    桂安巷是桂南路商业街一条布满店面的狭长巷子,位于白泽家小区和尹家大宅之间,是尹沛来去的必经之地。

    他的脑袋开始快速转动。

    这个地点用来引白泽过去实在太适合,因此有些可疑。就连父亲的那个电话,也似乎有着调虎离山的嫌疑。如果说是巧合的话,那未免太巧了一些。但尹韬堂堂一介黑道大佬,会去和白泽这么个平常的学生过不去?

    不,这说不通。

    他开始在奔跑中拨白泽的电话。

    电话通了。

    “阿泽你在哪?”

    隐隐约约是白泽的声音传来,可是很含糊,背景的声音太嘈杂,他听不清楚。

    “阿泽说话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回连嘈杂的声音都没有了,电话断掉的嘟嘟声在耳边扩大再扩大,最后只余留下一片嗡嗡嗡的蜂鸣。

    心脏被狠命掐住似的,额角一抽一抽的疼。

    晚上的桂安巷人比白天时还要多,来来去去川流不息。离关门时间尚早,每间店铺都亮着灯,透明的橱窗里跳跃着缤纷的颜色。

    可是没有白泽的踪迹,一点也没有。

    尹沛在巷口止住脚步,突然加剧的北风从他的前前后后穿过,刮出一阵阵的呼啸声。雨点开始落了起来,灰白的路面上被砸出一个个的小水坑。

    他顾不上把伞撑起来。

    垂着头,额发在风中轻轻摆动。

    思绪一直沉,一直沉,沉进被封存的最深处。记忆里,白泽的这件事其实算是他们自己玩火,那帮害死白泽的人,就是那群在海洋之心里卖摇头丸和k粉被捉弄的混混。

    而其中最关键的地点是在……

    第8章 命运

    吱——

    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让尹沛猛的抬头,任北风从额上凛冽刮过,他一点也不知道,他的眼睛里已爬满了血丝。不远处避雨的行人拦下一辆出租车,尹沛茫然的瞪大眼,就像没看到那些人似的冲了过去,抢先上了车。

    车门被啪的甩上,隔绝了外面骂骂咧咧的话。

    “东景大厦。”

    报出一个地名,尹沛加上一句:“快!”

    在他忍不住像泥一样软倒在座位上时,司机踩下油门,这辆车如利箭一样激射而出,向远离闹市区的东景大厦奔驰。

    车窗外的路灯风驰电掣般被甩下,尹沛知道这辆出租车已经开得很快了。

    可还是不够,远远不够。

    从白妈妈的话可以推测出,白泽在他离开没多久就被骗了出去,而他晚上这餐饭持续的时间又太长了些。

    按住太阳|岤想使自己清醒一点的时候,前排司机带着关切的语声传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小同学,你没事吧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

    尹沛这才意识到还穿着校服的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形象是学生,有点不耐烦的回应,他没有和随便什么人交浅言深的习惯。

    那位司机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:“是家里亲人出了什么事吧?瞧你哭的这么伤心。”

    哭?

    与对方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对,尹沛愣了一愣。他抬手朝脸上摸去,果然触到了一片冰凉的水迹。

    他竟然哭了。

    早就学会不将脆弱暴露出来的他竟然哭了,还是在一个外人面前。

    难道重生到一个稚龄的身体上,心理年龄也不可避免的被影响了吗。或许的确如此,这段和白泽一块度过的日子,让他几乎要忘记曾经的自己和鲲鹏帮关联着的一切,忘记对父亲那无望而禁忌的爱意,忘记对尹翊辰的怨愤与嫉妒,忘记还未回到十三年前的那个自己,是被道上称为“猎鹰”的狠角色。

    生活的安逸让他失去了清晰冷静的思维,竟然在还没确定白泽的情况前就哭得这么狼狈……实在是太愚蠢了!

    出租车司机惊讶地看着这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缓缓擦去眼泪,表情在瞬息之间就由焦急和悲伤变为冷静和阴沉。

    “再开快点。”

    “行!”

    不用他说,司机已将油门踩到了底。

    雨下得越来越大,又密又急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,刷出连贯而急促的雨幕。在夜色和雨幕的双重遮掩下,远近四面的灯火都显得那样黯淡。

    请保佑白泽……

    第一次,尹沛对从未相信过的神佛做出了虔诚的祈祷。

    但很显然,漫天神佛对于临时抱脚的人,采取的态度是无视甚至恶意的。路还没开过一半,红灯已经陆陆续续的遇到了好几回。不仅如此,明明现在不是下班高峰期,竟然有条路还堵起了车!

    简直就像故意似的!

    尹沛翻了翻白眼,骂出一句“他妈的!”。

    眼看着前方又是红灯闪烁起来。

    司机开始减速,打算停下。

    “继续开!”

    耳后阴森的语声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,从后视镜里,他看到了一把枪。看起来像是真枪,木制的枪把正握在后座的少年手里。

    司机抖了一下:“是,是红灯。”

    “不管,继续开!”

    明明只是个青涩的少年,可无论是话语或者动作,让狭小的出租车车厢里充斥着让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让人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话行动。

    “行行行,小同学,别急。”

    “开快点!”

    “行行行,你能先把这玩意拿开不?”

    “开快点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司机没敢吭声了。

    红灯闪亮,瓢泼的大雨中,这辆车视若无睹的飞驰越过。

    从后视镜里,司机看到那少年抓着枪,脸色阴沉,不知在想着什么。嘴唇紧紧抿着,眼角依稀挂着点点泪痕。整个人好象下一秒就要颤抖起来,却极力的忍耐着……他的手在连通所有出租车的专用频道上晃了一下,最终却没有按下去报警。

    昏暗的天色逐渐被大雨下得亮了一下,又立即湮没在如墨般的夜色里,世界上的一切都好似在一团浓重的粘稠里挣扎。

    东景大厦的庞大身躯总算出现在视野里,尹沛随手扔了两张一百,没等车停稳就跌跌撞撞地跳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阿泽!”

    四周只有哗啦哗啦的雨声,北风卷过的咆哮声,偶尔驶过的车轮滚滚声,但属于此刻唯一想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,一点也没有。

    这座大楼原本是海外某位投资商斥资兴建的,底下三层面积相当,四楼是一圈平台,上面十多层比楼下要狭窄许多。开始说要将这片建为开发区时很是热闹过一阵,后来却由于种种原因,里面的商户大都搬进市区,东景大厦便几乎算是被弃置一旁。

    到了晚上周边的人烟更稀少,也显得更加荒凉。到了大楼里面,这种荒凉感也没有轻易减弱,四面八方,沉寂的静默将尹沛包围得严严实实。

    “阿泽……回答我……”

    焦急中的尹沛浑然未觉,他的声音早已带上了哭腔。

    “回答我啊阿泽!”

    回答他的却只有在空旷楼道里自己的回声。

    大楼的四层以上到了晚上都会被锁住,尹沛寻思着那些人应该不会这么多此一举,那么白泽可能的位置应该是在楼下四层里。

    一楼的灯照不到上面来,光线越来越暗。一边不停的呼喊着,尹沛一边想找出点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“阿泽!”

    他继续向上。

    嘴角急出来的泡被咬破了,舔一下就是满嘴的咸腥味。

    他真后悔,为什么当初在白泽死后不把一切细节都调查清楚呢?那时的自己,为什么要像害怕触及伤口一般,连应该保存的记忆都放任的模糊掉。

    对于那样懦弱的自己,让他只记得在东景大厦发现白泽的尸体,却不记得具体的楼层和位置的自己……

    他无法不自责。

    借着打火机微弱而飘摇的火光,尹沛爬到了三楼。外套早就漉湿一片,寒气让他打了好几个喷嚏。

    眼睛却连眨也不敢眨。

    “阿泽回答我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阿泽?”

    尹沛蓦地顿住脚步,侧耳细听似乎是从上面传来的窸窣响动:“是你吗阿泽!”他向四楼的平台跑去,“阿泽,回答我……”

    只要这时候白泽能够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他面前,要他做什么都可以,哪怕是去海洋之心惹出一百件他没办法解决的事都无所谓!

    “……沛……”

    尹沛倏然竖起耳朵,这含糊的、像是破碎的风箱似的声音……

    他转过身,朝那个角落走过去。

    尹沛的步伐很慢,带着迟疑。急切在心里燃烧着,却有另一种情绪让他的身体做出与思维截然相反的动作。

    绕过堆积的杂物,一团匍匐在地面上的黑影出现在眼前。

    “阿泽……”

    确实是白泽。

    夜太暗,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。可是从还没接近就扑面而来的湿气,还有依稀能见的那向下耷拉的眼皮,尹沛知道,白泽此刻的状况不好,很不好。

    他很想立即扑上去,又不敢动作过大得影响到白泽。他颤抖着伸出手,停在白泽的鼻子下方。

    很微弱的鼻息,可是还在。

    尹沛扯动嘴唇想笑,却只尝到了从被咬破的创口传来的疼痛。

    “阿泽……”

    白泽勉强睁开眼。

    心脏好象被重若千钧的大锤给死命锤了一下,尹沛不自觉的屏住呼吸。那双眼里的光芒实在太黯淡,黯淡得……仿佛马上就要熄灭。

    “沛……沛……”

    微弱得几乎只能吹动羽毛的声音让尹沛觉得自己的手脚也软了起来。

    如此无力。

    白泽的呼吸越来越弱,间隔越来越漫长,好象下一秒就要断掉。尹沛早就拨了120,救护车却迟迟不来,另一个他第一时间也通知到的人,他其实……有些怕她来。

    “阿泽振作点,救护车马上就到。”

    把伞使劲撑开,罩在白泽身上,尹沛丝毫不顾自己也已经被淋得湿透。

    白泽应该是听到了他的话,嘴角动了动,露出一个奇怪的,似乎是遗憾,似乎又带着满足,还似乎有些安详的微笑。

    在一个极其短促的单音里,尹沛感觉到手臂突地一沉。

    救护车的鸣笛声远远传来。

    然而已经晚了。

    “狗屎的命运!”

    这简直就跟一切狗血电视剧里的桥段一样,无论警察还是医生,总要迟上一步。

    恍恍惚惚的,尹沛看到白妈妈和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跑了过来,看到他们翻开白泽的眼睑,看到他们去摸白泽的颈动脉,看到他们无奈而惋惜的摇了摇头,看到白妈妈朝自己望过来,一脸关切。

    身体和灵魂在这一刻,怎样也无法同步,让他只能旁观,旁观着眼前的一切。

    重生!

    什么狗屁的重生!

    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始滚动,他奶奶的,老子却怎么也挡不住它!

    尹沛在心里破口大骂。

    对既定的命运而言,他渺小得几乎比不上一滴水滴,根本没有改变的能力。

    “啊啊啊——”

    尹沛猛然爆发出一声将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的嚎叫。

    他狠狠掀开旁边的人,冲过去抱住白泽,开始大哭。懊恼、沮丧、种种复杂的情绪充斥在胸臆间,让他哭得一点形象也没有,鼻涕眼泪全部糊到了一起,整个人就像两三岁的小孩子一样毫无顾忌的号啕。

    “沛沛,别太难过……”

    在这个时候,安慰他的竟然是白妈妈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尹沛却觉得更难过了。

    白妈妈的语调柔和轻软,却带来了更加催泪的效果。只是哭声渐渐低下来,反倒透出一股让人担心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压抑感。

    要做点什么……

    尹沛猛地抬头,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:“阿姨,阿泽不在了,以后我就是您儿子。”

    白妈妈先是一愣,捉摸不定的目光像是从他身上穿透过去,不知落在哪一点上,片刻后才微笑着回答: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“妈——”

    “别哭乖孩子。”

    白妈妈伸展双臂,像母鸡护住小鸡一样环抱住他:“小泽要知道死在自己最好兄弟的怀里一定会高兴的。”

    她的语气那样柔和,眼神那样慈爱,好象真的若无其事似的。

    但尹沛一转眼,就瞧见了聚光灯下,白妈妈时不时落在白泽身上的视线,以及那头从未见过的花白头发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尹沛忍不住又开始哽咽。

    他记得,白妈妈显得很年轻,总是活力十足,就像白泽的姐姐一样。刚才一刹那,白妈妈竟然衰老至此!

    是啊,那本就是一个应该比自己更悲伤的母亲。

    尹沛啊尹沛,你竟然在白妈妈需要安慰的时候还让她来安慰自己……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呢!想做的事,决定做的事,却一件也没能做到,你重生过来到底有什么意义!你明知道这件事会发生,为什么就没做点比跟在白泽身边、比扔个手机给他更有保障的事呢!

    如果你多学一点医疗知识,在刚才也许就能做出适当的急救来挽回……

    如果你再强硬一点也不要想着那个你爱的却并不爱你的人不回家,那么白泽一定还在家里好端端的待着……

    如果……

    没有如果。

    其实还有种最直接的方法,只要提前一步,让那群杂碎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……

    尹沛眯起的眼里如闪电般划过一道冰冷的杀机。

    曾经鲲鹏帮那只傲啸九天的“猎鹰”,要除掉几条垃圾的性命,难道都会胆怯到下不了手么?不错,不是胆怯,是你重生后的经历一直没有大的波动。但这样就能够心安理得的将曾经的自己深深埋藏?

    变成现在这副软弱的样子……

    都是你自己的错啊!

    尹沛!

    要是早点解决掉那些人渣,白泽就不会死!

    是真的不会死么?

    心底隐隐还有个声音冷静的问着这样的话。

    由始至终,这件事其实有太多的谜团。曾经的尹沛未曾注意,换了如今重生的他,却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蹊跷。

    “我要他们付出代价。”

    倾盆大雨冲刷如注,分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。最后拥抱了一下白泽的尸体,尹沛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念出这句话。

    打在脸上的雨水忽然消失了,他抬起头,原来是白妈妈为他撑开了伞。

    明明比他更悲伤的母亲,俨然还担心着另一个孩子的身体。

    “妈,您就是我亲妈。”

    很认真的说出一直想说的话,尹沛看到白妈妈在雨幕里温柔而勉强的朝自己微笑,这个笑很快就被雨滴分解得支离破碎。

    第9章 巧遇

    这件事警察最终给出的结论是白泽被牵连进混混斗殴不慎丧命,这说法在明眼人看来漏洞百出,但下文谁也不会追问。

    是,这倒霉的小子和尹家勉强扯得上那么点关系,但此时的尹沛只是尹家的小公子,不要说当家作主,就是离鲲鹏帮的权利核心都还有大段距离,甚至还没像尹翊辰那样掌管若干生意和场子……谁会真的理他?

    白妈妈工作强悍家庭富足是一回事,说到底也只是个势单力孤的女人家,丈夫早逝,亲戚间的来往本就淡了,又有谁会雪中送炭?

    就像大海里翻起朵小浪花,转瞬间就失去声息了。

    空闲的时候尹沛选择去陪伴白妈妈,那些扫尾巴的事他压根没管,他知道,父亲会将一切都处理妥当。

    距离那个大雨的夜晚,转眼就过去了一周的时间。尹沛每天上学,睡觉,放学……除了教室里多了个空位,如影随形的两个人成了形单影只,他的生活从表面上看,没有受到任何影响。

    眼看着期末考试迫在眉睫,搬回尹沛桌边的梁旭开始磨他做小抄。磨着磨着,他突然心血来潮的来了句:“唉,白泽可真……惨……”

    这次明明就没见着那把“玩具枪”,可堂堂丰成上敢打劫下敢打架自诩胆大包天的梁旭同学,没说到最后那个字就不可避免的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尹沛的眼神,简直是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,阴鸷森寒,令人心惊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在白泽耳边说的话,尹沛一个字也不曾忘记。

    然而他心知肚明,若是二十三岁的他,自然不在话下。但对此时未满十四周岁、手头没有一点势力、连自身的实力都还有所欠缺的他而言,现在就将那帮人渣弄死,是个太不现实的目标。

    该怎样除掉那些人?该怎样做才能解决又不会引起半点多余的注意?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。很无奈,他必须认清现实——他的确重生了,可离万能的距离……或许比从唐国到灵山更遥远。

    等过几年再说?

   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句话说的挺好,但尹沛的心里仿佛燃着一团火,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烧越旺。十年那么久,他等不及。

    拿着期末考试的成绩单,尹沛晃进家门,一抬眼,就看到尹韬正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位置上接过佣人递来的长风衣。

    看到他进屋,眼镜后的双目微微弯起:“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父亲。”

    尹沛的心脏瞬时漏跳一拍。

    直到尹韬离开他的视线,心跳的频率依然没有恢复正常。但在这马蚤动中隐隐滋生的那种情绪,是否该称其为“抵触”?

    他捏紧拳头,手里的成绩单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揉得不成样子。

    换在以前,他应该是借着这份成绩,撒娇地拉住父亲向他要奖励,顺理成章地来点亲密接触才对。

    今天他却什么也没有做。

    曾经的记忆里并没有尹韬与白泽有关的内容,但尹沛没来由的就觉得那天傍晚的电话太巧合。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可疑的地方,他却忍不住想要问:父亲,您和白泽的死,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关系吗?

    寻常学生期盼的寒假,对渴望尽快增强实力的尹沛而言,只是重复着训练训练再训练的日子,连春节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这天在位于尹家大宅地下的射击室练完枪,他依照惯例,开始细致地保养这支父亲送给自己的枪。即使对父亲的感情渗进了一丝复杂的猜忌,这支柯尔特2000他依然珍爱,因为枪是不会背叛的。

    完成一切保养工作,尹沛垂下脸,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枪。

    长长的睫毛在颊上投下弧形的阴影,他不自觉地抚摩着枪身,长睫后折射出一点噬人的冷光。旋即又消失在他掏出糖、剥开糖纸、将那颗水果糖塞进嘴中的动作里。

    要用尽全力的咀嚼,才能抚平他想要立即去宰掉那些人渣的冲动。

    关上通向地底的铁门,正打算去冲个澡的尹沛一转过头,就看到尹翊辰穿过走廊朝这边缓步走来。

    “沛沛。”

    而且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。

    “哥?”

    已经成年的尹翊辰外貌上与尹沛的差距悄然变得大了起来,那张相似的脸更瘦削,棱角也更分明。

    目前就读于海市大学的尹翊辰,是位不折不扣的高材生。与尹沛记忆里的一样,不仅课业完美无暇,连课外的活动和人际交往都同样完美。

    在对待弟弟的态度上也是如此,早些时候尹沛还能轻易对他的假惺惺嗤之以鼻,现在这种词似乎也难以出口了。

    尹翊辰的黑眸里漾着温和的光,这是与尹沛又一点不同的地方。

    尹沛看人的时候喜欢带着冷笑,眉毛微微挑起,眼睛里透出一股无所顾忌的森冷。而尹翊辰,却似乎永远是那样温文尔雅,整个人都风度翩翩,宛然是校园里尽人皆知的优雅贵公子的形象。

    “沛沛,这段时间你的心情似乎一直不好,我看你老是闷闷不乐的,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了?不如说给我听听,也许,我能给你点建议。”

    这话真是一针见血,在找到报仇的办法前,尹沛的心情哪里好得起来。

    但这没必要说给尹翊辰听。

    于是尹沛睁着眼睛说瞎话:“没有,哥。你看天这么蓝,云这么白,世界这么美好,我心情挺快活的。”

    对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好笑、一丝无奈,再转变为一丝淡淡的失望。

    “连哥哥也不能信任吗?”

    尹沛眼睁睁看着他由温煦的暖阳变成悲伤的暮色,一边琢磨着尹翊辰是不是专程去学了变脸这门绝活,一边澄清:“哥,是真的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就算是,也不能更不会说。

    警察那边并未给出确切的嫌疑人,理论上尹沛该是蒙在鼓里,真要说出那些存在多出来那截记忆的人,肯定会惹人疑窦。

    有时候,这种无力的感觉总会窜出来肆虐,告诉他救不了白泽,也做不